76岁的马修是(shi)法国国家科学研究(jiu)中(zhong)心荣誉研究(jiu)员(yuan)、法国汉(han)学界权威之一，自1973年起便保持着对中(zhong)国文化研究(jiu)与翻译的热情(qing)。退休后，他从巴黎搬到小城艾(ai)克斯(si)，以沐浴更(geng)多南法的阳光。维持不变的是(shi)他多年来的工作节奏：早晨4点起床(chuang)，工作到中(zhong)午，用餐休息后再(zai)工作一个下午。半个多世纪来，他潜入古典汉(han)学的深海，为法国读者认识中(zhong)国开启一扇窗。

《山(shan)海经》不只是(shi)神话故事集

上(shang)世纪60年代，正在读大学的马修开始学习(xi)中(zhong)文。时值中(zhong)法建交，法国社会掀起“中(zhong)文热”。学得越多，马修对万里之遥的文明古国就(jiu)越感好(hao)奇，“我意识到，想要(yao)认识真正的中(zhong)国，要(yao)穿(chuan)越悠长历史，钻进中(zhong)国古代书籍和艺术中(zhong)。”

马修将《史记》视为汉(han)学启蒙(meng)：史书浩瀚(han)，为他打开一扇了解先秦社会的大门，思想家的列传激发着他对中(zhong)国古代哲学的兴(xing)趣，“无韵之离(li)骚”带他领略文学之美。由此，他一头扎(zha)进中(zhong)国古代文学的世界。近半个世纪里，马修出版30多部书籍，发表(biao)上(shang)百(bai)篇论(lun)文，他的研究(jiu)主要(yao)集中(zhong)在中(zhong)国古典文化领域，尤其(qi)擅(shan)长中(zhong)国神话、哲学和先秦文学。

提及先秦思想与艺术，马修打开了话匣(xia)子(zi)。荀子(zi)是(shi)他最喜(xi)欢的先秦思想家，“荀子(zi)是(shi)先秦儒家思想集大成者，在辞赋方面(mian)成就(jiu)突(tu)出，《荀子(zi)》一书也是(shi)先秦诸子(zi)散文创作的典范。”马修对荀学倾注大量心血。2016年，“荀子(zi)与儒家外王之道”国际学术研讨会在河北(bei)邯郸举办，马修是(shi)唯一受邀(yao)出席的西方专家。

先秦文学中(zhong)，马修对神话传说最感兴(xing)趣。他研究(jiu)了《穆天子(zi)传》《山(shan)海经》《淮南子(zi)》《列子(zi)》《楚辞》《搜神记》等多部与中(zhong)国古代神话有关(guan)的古籍，仅《山(shan)海经》的翻译就(jiu)耗时8年之久。在他看来，神话是(shi)诗歌、历史和哲学的补充，对社会思想和民众信仰(yang)有塑造作用，是(shi)了解中(zhong)国文化的重要(yao)途径。“以《山(shan)海经》为例，它不只是(shi)一部神话故事集，也可以被看作地(di)理志、博物志甚至药典，在不同时代获得不同解读。”马修的研究(jiu)与时俱进。不久前，他录制了长约1小时的《山(shan)海经》讲解视频，希望让(rang)更(geng)多人看到自己多年来的研究(jiu)成果(guo)。

《关(guan)雎》不仅是(shi)歌颂爱情(qing)的诗篇

2015年，由马修主持修订(ding)的法语版《中(zhong)国诗词选集》面(mian)世。这本书由法国百(bai)年书局伽(ga)利玛出版社旗下著名的“七星文库”丛(cong)书出版，全书共1600页，集纳400多位诗人的1800多首诗词，时间跨(kua)度从西周到当代。

马修与其(qi)他7位汉(han)学家组成团队，负责诗集篇目的选编和翻译。他们的翻译风格各(ge)异(yi)，并未刻意统一。马修告诉笔者，成书期间，汉(han)学家们定(ding)期聚会讨论(lun)，解决每个人遇到的问题。

马修负责六朝(chao)之前的诗歌，包(bao)括《诗经》《楚辞》《古诗十九首》以及司马相如和张衡等人的作品。对比19世纪法国汉(han)学家顾赛(sai)芬的《诗经》译本，读者无需精通法语也能一眼看出风格差别：顾赛(sai)芬译文句子(zi)较长，注重解释性，以直译为主；马修则用心保留(liu)原作的对仗和韵律，力求语言风格一致。在翻译过程中(zhong)，马修从法国传统诗歌中(zhong)寻找(zhao)灵感，一些用词来自雨果(guo)的诗篇，令法语读者通过字面(mian)就(jiu)能感受到诗歌的古典气质。

翻译之外，研究(jiu)工作也很重要(yao)。“你觉得《关(guan)雎》是(shi)一首什么类型的诗？”马修问笔者。“爱情(qing)诗。”“一般读者都会这么想。但正如古诗理论(lun)著作《毛诗序》所述，《关(guan)雎》可能具有人伦教化意义，因此被置(zhi)于《诗经》首篇。中(zhong)国古代文化是(shi)一个整体，历史、地(di)理、文学、哲学，任一领域，都不能偏废。”马修说。

《诗经：全译与评注（双语版）》是(shi)马修的最新著作。他用“呕心沥(li)血”概括成书过程。“过去2500多年间，历朝(chao)历代都有人评注《诗经》，甚至还(hai)有对‘评注’的评注。年代久远，加上(shang)文体和语言的模糊性，《诗经》考证成为一项极其(qi)庞杂的工程。”马修介绍，这部著作参考引述的古今学者有50余位。自顾赛(sai)芬译作以来，法国还(hai)从未有人对《诗经》的研究(jiu)如此深入。“我希望这本书能够推动(dong)法国汉(han)学界对《诗经》的理解与研究(jiu)。”

以通俗读物破解中(zhong)国思想密码

17世纪，伴随欧洲兴(xing)起“中(zhong)国热”，以白晋和马若瑟为代表(biao)的法国传教士来到中(zhong)国，为欧洲提供了解中(zhong)国的宝贵资料。1814年，法兰(lan)西学院(yuan)设立(li)“汉(han)学讲座”，开创欧洲汉(han)学专业的先河。欧洲汉(han)学家们的研究(jiu)代代传承，滋养后人持续(xu)不断地(di)了解、认识这个东方古国。

马修说：“如果(guo)没(mei)有沙畹在19世纪末的翻译，如果(guo)没(mei)有葛兰(lan)言在20世纪的进一步研究(jiu)，哪怕(pa)是(shi)《史记》这样的鸿篇巨(ju)制或许都很难进入我的视野。”因此，在展开专业研究(jiu)的同时，马修始终肩(jian)负向大众普及汉(han)学的责任。“我希望大部分法国人能够独立(li)客观地(di)认识中(zhong)国，不拾(shi)人牙慧，这是(shi)我从事汉(han)学研究(jiu)的意义所在。”

在马修看来，尽管法国基础教育以哲学著称(cheng)，对中(zhong)国哲学和历史的介绍尚不全面(mian)。为向公众普及中(zhong)国古代哲学观点，马修撰写了两本小册子(zi)，深入浅出地(di)介绍儒家和道家的基本知识。“读者如果(guo)感兴(xing)趣，可以顺藤摸瓜，找(zhao)到相关(guan)原著译本和学术书籍，进而深入研究(jiu)。”

在《牡丹之辉》一书中(zhong)，马修以灵巧细致的笔触将中(zhong)国思想的精髓讲解得通俗易(yi)懂，希望借助(zhu)这本书向法国读者阐明中(zhong)国传统文化的基本要(yao)素，填补他们的知识空(kong)白，打破误(wu)解与偏见，增进交流和理解。比如，为纠正“中(zhong)国人不关(guan)注形式逻辑”这一偏见，马修提到了《墨经》中(zhong)“三物”的辩证思维接近亚里士多德学派的三段(duan)论(lun)；为佐证“中(zhong)国文明对发明及发明家充满(man)热情(qing)”，马修指出，先秦古籍《世本》中(zhong)有记录古代创造发明的专篇。中(zhong)国人最引人注目的发明之一——马鞍，早在公元(yuan)前4世纪战国时期就(jiu)已经诞生。它的发明解放了劳动(dong)力，提高了农业生产效率，实现了大宗商品的长途运输，对社会和经济生活影响深远。